老榆樹
文化信使/王慶民 編輯/趙盼
老家的村前村后、房前屋后有很多樹，高大粗壯的老榆樹尤其惹眼。三五尺粗，五六丈高的大榆樹時有所見。丈把高的，更比比皆是。谷雨前，細(xì)密的小枝上都掛滿榆錢。一夜東風(fēng)，榆樹的紫褐色小骨朵就鼓起來了，如趕上蒙蒙細(xì)雨，顯得尤其鮮艷。還沒看清花啥樣，淺綠的榆錢兒就長出來了。綠綠的、圓圓的，中間的種子漸漸鼓起，四周圍著淡綠色的薄薄的羽翅，近似銅錢兒的形狀，一嘟嚕一嘟嚕絨絨的，帶幾分可愛。人們叫它榆錢兒，還有人叫榆券兒，都是形象叫法。
嫩綠的鼓鼓的，正是捋榆錢吃的時候。沒鼓起來，就捋，太嫩，沒有甜甜的味道。黃了，再捋，就老了，又不好吃了。開花結(jié)籽兒，由綠變黃變白，隨風(fēng)飄舞，約半個左右月。春末夏初，榆錢紛紛，家家戶戶落榆錢。榆錢，可吃，叫著吉利；榆樹，成材，是上好的木料；榆皮，可做食品的輔料，又可藥用，是利水通便之劑。幾乎每家都留養(yǎng)榆樹。說留養(yǎng)，是因榆樹不用栽植。榆錢落地后，犄角旮旯，有適當(dāng)?shù)耐痢穸取囟?，小樹苗就自然地鉆出來。沒人理睬，很快就長挺高。墻根下、小路邊、荒地界，都能悄然生長。小莖細(xì)細(xì)的，皮色有的泛紅，有的灰色?；ド男∪~，長橢圓形，和棗樹葉大小差不多，只是比棗樹葉兒尖，碧綠的，葉緣有小鋸齒，很是均勻。一旦主干生長受到外力損傷，分蘗能力很強(qiáng)，長成一叢一叢的，很是茂盛，人們叫它“榆梢子”。人們選適合的修剪，留養(yǎng)下來。長到一人多高的小榆樹，就結(jié)榆錢了。上大樹捋榆錢兒，很不容易。大榆樹六七丈高，爬上去，那是少數(shù)善爬樹的人。這小榆樹，結(jié)著榆錢的枝兒在風(fēng)中搖動，多數(shù)伸手可及。樹干，也就胳膊粗，拉過來就捋。老人婦女半大孩子，因地制宜，很容易捋到。
在民間，捋來榆錢揣餑餑，是最常有的事。榆錢捋來，擇干凈，挑出殘留的紫紅色花萼，有的還可能有紫褐色的小蟲，洗凈攥干，用細(xì)細(xì)的高粱面或玉米面，溫水和面，稍加一點(diǎn)點(diǎn)鹽花椒面蔥花一類的作料，貼在大鍋里，燒開一個汽兒，榆錢餑餑就貼出來了。嘎渣軟硬味道咸淡口感如何，那是手下的功夫了。“榆錢撥拉”，鄉(xiāng)間美味之一。“撥拉”的名，可能是根據(jù)制作的動作取的。記得我老家的撥拉，是把挑選洗凈控干的榆錢兒拌上面，一般是高粱面，加上常用佐料，撥拉勻，撥拉到屜上，一股汽蒸熟。榆錢有粘性，蒸好的撥拉，軟硬適中，用刀切開，一塊一塊地，夾在碗里，熱乎乎的，蘊(yùn)著野味甜絲絲的清香。
小榆樹榆錢正綠，榆樹葉也開始長大。捋嫩嫩的榆樹葉和榆錢一起貼餑餑，金黃的玉米面里凝著墨綠，吃到嘴里也香甜。
災(zāi)年的時候，饑餓的人們，竟把榆樹錢榆葉捋得光光的，樹死了，接著吃樹皮，扒來老榆皮用碾子壓碎，貼代食餑餑。那時，我想，榆樹在世上絕跡了呢。幾年，我就認(rèn)識了榆樹超強(qiáng)的繁殖能力。樹死了，死光了，沒有種子了。可是地下的根還在，它們，冒出榆梢子，長起來，又開花結(jié)子，傳宗接代了。
我家村西北頭的老榆樹，胸徑兩人才能合抱。樹上橫枝四面伸出，像伸出的手臂。人們視為神樹。可惜，也在災(zāi)年的時候死了。
想著當(dāng)年立在村頭的老榆樹，注視著，依依，告別逝去的辛酸；想著爸爸送我上學(xué)，每每送到樹下的梁前，凝望著，切切。
榆樹又長了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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